月下悟禅

【浙江】罗亚丽

一位学绘画的同窗好友搬到乡下去了,周末晚上我顺道去看她。没想到她的住处竟如此简陋,跟以前住的高档住宅真是天壤之别。好友说自从卖了房子搬到这里后,与外界已很少往来了。我疑惑不解地问:“你这是要囚禁自己么?”

“不,我是将自己彻底解放出来了,减少了无聊的应酬,也不必再说些言不由衷的话,这样很自在。”好友招呼我坐下后说。

木椅子咯吱作响,似乎要散架。我小心翼翼地坐着,好心劝她:“这里没物业,周边也没有配套设施,交通也不便,你应该找个舒适点的环境。”好友没答话。

天暗下来了,她从柜子里拿出一盏煤油灯放在桌子上,捣鼓了一会儿说:“今晚停电,就用这古董。”

“这东西哪淘来的?我小时候见过这玩意儿,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在用。”我问。

“我奶奶留下的,这房子也是她的,旧是旧了点,不过住着还习惯。”好友将灯拧亮了,火苗兴奋地跳跃起来,灯光印在墙上变换着形状,皮影戏一般。

“我已经皈依佛门了,现在最想做的是从繁华中跳出来,寻一份清静。人最快乐的并不是拥有多少财富,而是坦坦荡荡地活着,做自己想做的事。”说着,她冲了杯咖啡递给我:“在这里画画比较有创作灵感,城市里太喧闹了。”

从大学起,她一直保持着喝咖啡的习惯。

乡下的夜晚很静谧,这时,有一缕月光从窗外照进来。没有摩天高楼的遮挡,月光如银子般倾泻了一地。

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抬头仰望,但见明月如盘,繁星满天,一览无余横亘在天际,空灵、悠远、浩渺。晚风轻拂,带着青草的气息,让人心旷神怡。

“好有禅意啊!”我感叹道。

“是啊!”好友走过来也望着那轮圆月说:“月亮很少有这么圆的,就像这人间,很多东西都是残的。”

残的?我怀疑好友听错了“禅”字,忍不住问:“你说的是残缺的‘残’?”

“对,现在社会上很多人的道德残缺了,就像这轮月亮被乌云遮住的时候,它是残缺的。”好友张开双臂呼吸了下夜晚清新的空气,继续说:“搬到这里我是想远离人群,人多的地方杂念也多,说话如下棋一般步步为营,殊不知开口多是妄语。”

“可是这地方你没有朋友,太枯燥的话不是也影响你画画?”我有点认同她的说法,但长住在乡下似乎同样不现实。

“一粒沙里面也有三千大千世界,其实这里比城市大多了。我在创作的时候需要心无旁骛,这样无数个世界就会在面前展开,所以并不影响。”说到这里,好友笑了:“你也可以经常来坐坐,我们都是皈依佛门的居士,可以一起聊聊佛学,聊聊艺术,怎么会闷呢?”

月光慷慨无私地洒在我们身上,夜晚是多么的安详、宁静与恬适。和好友这样在月下闲聊,让我感到通体舒畅,一直以来我都在人群中沉默,人越多越喜欢站在角落里当旁观者。世人都在纷纷扰扰,说的大多是闲嘴八卦,我又何必掺杂其中呢?可是与朋友在一起的时候,我似乎有许多话要讲。

终于,我用平静的语调说了一件耿耿于怀的事:“知道吗?我的手被一个年轻医生误诊了,原本只一点小伤,被他治成了大伤,疼了一年多还未痊愈。你看这儿!”我按亮手机电筒给她看受伤的部位,她细细看了下说:“你找他理论了吗?”

“没有,虽然手一直没劲。”我说。

“你怎么想的?”好友很认真地问我,月光下她的眼睛看上去很清澈。

“虽然罪责在那姓万的医生,但或许这是我的业障吧?”我望着她纯净的眼睛说:“我并不是原谅了那医生,他粗莽的行为增加了别人的痛苦。我选择默默忍受,是为了消除业障,也是怕找他理论的话影响了他给别人治疗的情绪,弄不好又出错了。”

“这种想法很慈悲。我们不要以错误来惩罚错误,因为每个人都在种因果,善或恶最终都会回到自己身上,我们应该学会放下。”好友捏住我的手轻轻按了按说:“别担心,慢慢会恢复的。”

我关了手机电筒,感谢她的心理疏导。此时,月色渐浓,夜色愈重,我向好友告辞,她送我到门口。我驾车回市区,一路上月色清凉遍地,为我导航。但见月亮高高挂在空中遥望人间,充满着无尽的“禅”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