慧行俱进,利乐有情

——我心中的师父释永信大和尚

◎释延康

前几日,我们在寮房外晒太阳,和院里的几位老和尚一起闲聊。他们说:“延康,你现在也算寺院里的老人了,你在寺院可不短了……”我笑着说:“这要看从哪个角度来讲了,相比您们几位,我还是新人;比着下面的师弟们,我这也勉强算是‘老人’了。”诚然如此,光阴似箭,转眼间,我在师父释永信大和尚身边,已经二十年了。

2000年,机缘成熟之际,在延慈法师和延净法师的引荐下,我得以亲近释永信方丈,并虔诚地拜他为师。记得当时见师父时,他慈爱地问我的家庭情况,我都如实回答。师父还问我:“你知不知道出家的意义?你想不想还俗呢?”我当时想都没想,直接回答说:“我知道出家的意义,就是要放下尘世的东西,一心一意的修行。我现在还小,以后的事还不能确定,看因缘吧!”我这么一回答,师父觉得我挺诚实的,就接受了我,为我取法名“延康”,并安排我住在塔院。那时候,我们六个人一间房,条件还是很艰苦的。记得有一次,一位师兄弟在房间门口喊:“延康,延康,出来跟你说个事啊!”他喊了好久,我都没出去,因为我没意识到是在喊我,毕竟我的法名才取不久。后来,一群师兄弟们经常拿这个事跟我开玩笑。

2001年年底,延慈师兄受师父的委托,要去三门峡空相寺常住,他带着我一起,临行前去给师父顶礼。师父问我:“空相寺在山沟子里,条件非常艰苦,你愿意去吗?”我回答说:“我愿意去,我不怕苦的。师父您安排我去哪儿,我就去哪儿。”就这样,我们一行四人,由延慈师兄带队,到了三门峡空相寺。空相寺是达摩祖师圆寂之地,也是师父募集资金恢复重建的。在空相寺的那段日子,条件确实艰苦,也遇到很多难题。当我们解决不了的时候,就向师父请示、求助,每次师父都能圆满解决,这让我们这些当徒弟的,心里非常踏实,觉得有师父这么一棵大树可以依靠,真的是太幸运了。记得有一次,师父专门去看望我们,见到我就问:“苦不苦呢?”我回答:“确实苦。”师父又问:“行不行呢?”我回答:“还能坚持。”师父笑着说:“看准的事情就坚持去做,这是没问题的。”师父对我们嘘寒问暖,让我们感受到了家的幸福、亲人的温暖。

多年来,师父一直期望着少林寺人才如林、人才济济,在僧才培养上向来不遗余力。2003年年初,师父鼓励我到佛学院深造,由于因缘不具、修行不够,我连续备考两家佛学院,皆遗憾落榜。得知落榜的消息,只觉万念俱灰,辜负了恩师的期望和栽培。师父却安慰我不要灰心,继续精进,并让我回少林寺担任侍者。当侍者可是个精细活儿,特别能锻炼人。师父天天日理万机,昼夜都在处理各种事务,还要经常到外面出差。我就这样天天跟着师父东奔西跑的,看着师父那么辛劳,心里特别难受。在跟着师父一起工作时,我发现师父特别勤俭节约。有一次,我跟师父去北京开会,当时住在一家新开的酒店,离市区较远,因为住宿相对便宜。我问师父,是不是让酒店安排送餐。师父说:“酒店里的饭菜太贵了,我们出去吃碗面就行啦!”结果,我陪着师父走了老远的路,才找到一家面馆,简单地吃了一碗面。还有一次,在北京上学的师兄弟们到酒店看望师父,把我房间里酒店配送的两瓶饮料喝了。我当时担心师父说我们浪费,还专门去外面买了两瓶一模一样的饮料,放到上面了。结果,在结账时,那两瓶饮料还是被算进了房费里面。师父看了账单,对我说:“下不为例啊,酒店的东西老贵了,想喝啥在外面买就行了,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!”我心里觉得委屈,还是情不自禁地点点头。事后想想,师父真的太节俭了,“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”,他一直在做给我们看,让我们明白勤俭节约的重要性。

2003年,在师父的倡导与努力下,少林寺与河南省慈善总会签订了“千名孤儿救助计划”,并在2004年成立了少林慈幼院,专门收养来自河南省内各地的孤儿。为了给孩子们募集生活与上学的资金,师父策划了一个项目,就是少林寺自行研制一批“五方佛”,然后在寺院举办“五方佛开光法会”,组织一些善信众筹,获得的资金用于慈幼院建设及孩子们的开销。为了保证五方佛的质量,师父专门安排我和寺院的多位法师,到五岳采集石料,到玉石厂学习制作工艺。后来,这个活动很圆满,我们也募集到了一笔资金,保证了少林慈幼院的开支需求。当时,师父对我们开示:“勿忘世上苦人多,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,我们要共同发心,把少林慈善事业做好、做扎实,争取救助更多的孩子,让他们感受到温暖。”师父常说“大勇至善”,一个人的大勇,体现在他的善良、善心与善行之中。师父为慈幼院的孩子们安排了优秀的生活老师,求助登封市最好的学校帮助孩子们完成学业,还要求寺院的法师们多去探望孩子们。在师父的感召下,寺院的师兄弟们经常到慈幼院,与孩子们聊天、玩耍,还拿出自己的单金,定向捐助孩子们的日常开支。“慈悲喜舍,成就未来”,这是少林寺慈幼院的院训,也是师父亲自提出的。少林慈幼院的相关消息在媒体上很少见,也是因为师父希望孩子们能有一个安静良好的生活环境,多次谢绝社会各界的探视和媒体的采访要求。

师父是一位具足智慧、慈悲忍辱的智者。听师父说,为了恢复少林寺“深山藏古寺,碧溪锁少林”的佛教圣地生态环境,他多次到政府反映,希望能对寺院周边的商户、村庄进行迁移。几经周折后,郑州市里的主要领导同意了师父的建议,明确表示“少林寺周围不拆迁,少林寺就没有前途”。很快,少林寺周边村子的拆迁工作就启动了,2001年拆迁了一次,把沿街50米的87户人家都迁走了。2002年,师父又请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做了一个大规划,报建设部批准后,于2003年对少林寺周边进行整体性的拆迁。这一现在看来极具高瞻远瞩的举措,在当时却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,引得周边居民的强烈抵触,许多熟悉的面孔一夜之间变得陌生,一向友好的导游、商贩、武校纷纷围堵少林寺山门,恶语相向,僧众们被堵在少林寺内,师父也被堵在方丈室里,默默承受着谩骂与指责。许多师兄弟不理解,甚至脾气暴躁者与村民差点儿有了暴力冲突,但都被师父一一劝退或拦下,师父对我们说:“少林寺是属于子孙后代的,属于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,他们现在不理解,因为眼前利益受到了损失,但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受益。至于我个人来讲,现在不也正是在修行吗?”师父的这番话,让我们充满信心、充满期待。我们在师父的谆谆教导下,息灭外缘,安心办道。

“看准的事情就坚持去做”,在师父的发心行愿和坚持下,少林寺周边的拆迁工作最终圆满完成。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,如今的少林寺也逐渐恢复了昔日的宁静与庄严,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、信众前来参观游览、归山朝圣,感受佛教圣地、禅宗祖庭的浓郁文化气息。即便是当初那些对师父、对少林寺不理解的周边的村民,也经常前来探望师父,唏嘘当年的“风波”,感叹今日的昌盛。“当下即是修行”“看准的事情就去做”,这些极具概括性的话,师父经常挂在嘴边,也成了我在生活与修行中的座右铭。师父在修行上自我要求非常严格,我当时作为侍者,负责照顾师父的日常起居。师父在外边开会、学习,再晚都要回少林寺住。师父常说:“回寺院住,一是省钱,二是睡得安稳。”只要在寺院,师父每天都准时参加早课,早上过堂后,更是雷打不动的坐禅、静修。尽管少林寺每天都有一波一波来自海内外的客人、团队,师父要接待他们、为他们开示,但师父的日常修行一天也没有落下。

白天,我陪着师父迎来送往,为客人斟茶倒水,看师父与鸿儒政要、贩夫走卒谈笑风生。到了晚上,则聆听师父对弟子们开示、教诲。没有客人时,师父经常亲自为弟子们泡茶,刚开始时还觉得诚惶诚恐,以至于师父让我坐下时,我都不知道是坐还是不坐。渐渐地,发现师父就如同自己的父亲一样,有他慈爱、温暖的一面,也就坐在师父旁边,聆听他为我们化解修行中的困惑,为我们指点迷津。当侍者时,我不爱说话,看起来挺木讷的样子,一次师父突然问我:“你那么多师兄弟,没听你告别人的状,也没听到别人告你的状啊!”我愣了一下,问师父:“您觉得这样好不好呢?”师父笑着说:“当然好了!”

2004年,经师父推荐,我到宁波阿育王寺受具足戒。戒期结束后,我回到少林寺,去给师父行谢师礼,同时也向师父告假,想去太姥山平兴寺学习戒律,正好那边结夏安居,我也去全程体验一下。师父听完我的汇报,慈爱地说:“你这样想是对的,得趁热打铁。太姥山平兴寺是戒律道场,戒为无上菩提本,作为出家人要以戒为师,你先去学习吧!”就这样,我到平兴寺学习了几个月的戒律。到了2005年年初,师父把我叫过去,对我说:“趁着年轻,你还得加强学习,即便是想当个修行的禅师,也要提升个人素质。以后你还要参与寺院管理,多读书很有必要。”随后,师父就推荐我报考在厦门的闽南佛学院,这次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,读了四年制本科。上学期间,每年寒暑假时,我都要回到少林寺,向师父汇报所学。师父担心我心性不稳,经常给我打电话,让我潜下心来认真学习,提升佛教专业素养。师父去厦门开会时,还专门打电话让我到他的住处,了解我的生活与学习情况,每次都会给我一些补贴,让我安心学习。

2009年,我从闽南佛学院毕业后,回到少林寺。师父把我叫过去,问我:“你已经毕业了,有啥打算呢?”我连忙说:“一切都听师父您的安排!”师父慈爱地说:“那行啊,客堂现在缺人,到时给你安排。”很快,师父安排我到少林寺客堂,担任知客。同时,师父还让我担任少林欢喜地的负责人,让我好好地历练历练。“欢喜地者,初证圣处,多生欢喜也”,师父安排我管理少林欢喜地,一方面是想历练我,一方面是想让我来推广“自然、绿色、环保、健康”的素食文化。我当时年轻气盛,也没有管理经验,碰到难题时就想“尥蹶子”。每次听我叫完苦、嘟囔一番后,师父就笑着说:“你这孩子,多大点事儿啊!你一边学一边干吧,你碰到的这些都不是问题!”就这样,我开始关注素食文化,还从外面请来了专门做素食的师傅,给我们的工作人员进行培训。随着少林欢喜地做的素食种类渐渐多起来,游客和信众们也越来越喜欢到欢喜地吃素食了。记得师父当时还给我说过这么一段话:“你做事一定要有耐心,不管做什么,只要心是善良的,就不怕出错。”还有一次,我带着情绪跟师父顶了几句嘴,师父啥也没说,只是一笑了之。事后,我觉得自己理亏,做得过分了,就过去向师父道歉。师父说:“师父就是师父,徒弟要敬重师父,懂得报师恩。师父即便是错了,徒弟也不能当面顶撞,当好徒弟就行了。”这几句话让我铭记在心。

在我担任少林寺客堂知客期间,师父经常教导我:“客堂的接待任务重,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,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。你不懂的地方就要问,多向老知客学习,形成一套完整的接人待物思路,就好办了。”记得2010年少林寺传授三坛大戒期间,师父特地向我交代:“你们在接送一些老和尚时,要让他们注意保暖,要一直陪着他们,随时满足他们的各种需要,照顾好他们。”传戒期间,从衣食住行到日常的生活、法务,师父都很关心,基本上都是亲自过问,希望能够尽最大的努力,成就大家。师父这种慈悲无量、利乐有情的精神,一直深深地感染着我们、熏陶着我们。

2013年元月,我向师父请辞,不再担任少林欢喜地负责人。师父随后安排我担任少林寺监院,并让我担任当年7月开始的少林禅修中心的负责人。少林寺有几位监院,负责的具体事务各不相同,我主要负责寺院的道风建设、法务活动、各个殿堂的管理等。我当时觉得自己资历还不够、经验也不丰富,担心自己做不好,辜负了师父的期望。得知我的这一想法后,师父慈悲开示:“我也是很年轻时当家的,比你现在的年龄还小。为佛教、为少林寺做贡献,跟年龄没有多大的关系,只要发心正、愿意干,就能干出成绩。”师父还跟我讲了很多他与他的师父——我的师爷行正禅师的故事,比如他们一起步行到登封买粮食、到郑州市办事,饿了就吃随身带着的干粮,渴了就喝随身携带的水壶里的凉水,等等。师父还说年轻人身体好,一定要多磨炼,才能快速成长,我就硬着头皮跟师父保证,一定好好干,尽量不让师父失望。直到现在,我仍然担任少林寺监院,这与师父的教诲与爱护是分不开的。

“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,随其心净则佛土净。”面对网络上的一些不实言论和诋毁,师父一直坚持“是非以不辩为解脱,烦恼以忍辱为菩提”这一理念,从不回应,总是一笑了之。为了利益更多有情众生,少林寺僧团在师父的带领下,一直坚持少林文化“走出去”,在世界各地传播少林文化,让少林寺健康的生活理念及生活方式,泽被更多有情众生。或许是少林寺走得太快、太超前,这些年少林寺及师父遭受了外界的许多质疑,甚至一些“莫须有”的诽谤和言论攻击。我曾几次问过师父:“为什么在外界对您有非议的时候,您总是选择沉默呢?”师父总是淡然地回答:“时间会证明一切。”确实如师父所言,随着时间的流转,一次次证明了师父是清净无染的,一些流言蜚语最后也都不攻自破。

师父是一位爱国爱教、护持三宝的法门龙象。师父当了多年的人大代表,一直兢兢业业、尽职尽责,为佛教界争取权益,为传统文化复兴摇旗呐喊,先后提交四五十份人大议案、建议案,得到了相关部门的认可与接受。每次到北京参加完“两会”,师父回到寺院的第一件事,就是召开全体僧人大会,传达“两会”精神,呼吁僧人们要爱国爱教,继承和发扬佛教优良传统,更好地服务社会、服务信众,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做出积极的贡献。师父还经常安排寺里的师兄弟们,参加教内教外举办的各种宗教政策法规培训班、理论学习班、业务知识讲座等,以提升僧人们的综合素质。

在我心里,师父一直是以出世的智慧,做着入世的事情,以超前的眼光和惊人的毅力,担负起当代佛教僧侣弘法利生、服务社会的责任和使命。自我出家二十年来,一直目睹师父为佛教、为社会、为少林寺所做出的种种努力和贡献。师父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导航灯,为我们这些弟子指明了修行的方向和前进的道路。“既已出家,当从师志,荷担家业,利乐有情!”我会以师志为己志、以师愿为己愿,砥砺前行,不负韶华,不负恩师的殷殷教诲与期待!

(作者系少林寺监院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