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湖南】徐辉
如果说春天是一场隆重盛大的音乐会，那么，燕子的呢喃便是音乐的序曲。阳春三月，它便从斜风细雨中悄然飞来，飞到农家屋檐下衔泥筑巢。它的呢喃柔如锦缎，扯出一片万紫千红。它的歌唱无疑是春天在乡野上抒写的第一首农家诗。在这歌声中，农民们又开始一年的稼穑。
布谷鸟却在“草色遥看近却无”的意境中如期而至。“布谷、布谷”，江南水乡潮润的天空中，那稍显凄凉的鸣叫一声紧过一声，催开云彩般金色的油菜花和田埂路边星星点点不知名的野花。催绿小草，催绿田野与山岗。夜莺则是五月夜空的主角。它圆润的歌喉不经意间从屋后的老竹新篁深处飘出，在村口老槐树的枝丫间流淌，透过窗棂向人们透露爱与平安的消息。夜莺的鸣声似乐器中的小号，清越且激昂。
但它们的歌唱毕竟已成为过往和记忆。由于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，我蜗居的城市一度无缘消享这些天籁佛音。城里有绿树青草，却无鸟的踪影、鸟的鸣声。在城市的堡垒中，钢筋水泥构筑的冰凉和玻璃瓷砖反射的寒光中，想要亲近它们，只能打开一本花鸟画册细细阅览。“稻花香里说丰年，听取蛙声一片”，成了一种纯粹的艺术享受和高档消费品。
时常回想有鸟声的日子。想要听到鸟鸣，只得回乡下。或是到田间地头走走，吹吹凉爽的清风；或是在季节的词语里穿行，面对一树树桃花无语；或是在凤尾低垂的竹林里徘徊，看竹影森森、万管玲珑；或是看白云的影子在池塘的绿水中游荡，让柔和清爽的风吹过发际，听清脆欢快的鸟声在耳边鸣唱。这时，我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。
幸运的是，近几年来人们对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的意识越来越强，城市经过悉心打磨和爱心呵护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可喜变化。城市里绿荫如盖，鸟语花香，“人在城中，城在绿中”，身处繁华都市，坐拥田园已不再是梦。
我居住的社区僻静幽雅，院子周边有几棵高大的泡桐，树高过丈。一到春天，那些泡桐花就热热闹闹地站在高枝上，吹起了小喇叭，清风拂过，满院花香。人们每天在树下晨练，起舞弄清影，好不尽兴。而麻雀、斑鸠、鸽子等各色鸟儿也凑热闹似的，在树叶间、花朵里、半空中飞来掠去，追逐嬉戏，或吊嗓子清唱，在空中划过诗意的弧线，害得我梦里总氤氲着泡桐花香，溢满了鸟儿的鸣唱。这些鸟儿的鸣声，于我而言如晨钟暮鼓、绵绵佛音一般，将我那盈满烦恼和苦闷的内心，濯洗得清净无染，令我忘却了人世的喧嚣。
现在，每天从晨曦和梦的边缘醒来，睁开朦胧的双眼，推开玻璃窗，耳畔就会响起清脆婉转的鸟鸣，但见鸟儿们在枝头高唱着悠扬而婉转的歌，金灿灿的阳光在密匝的枝叶间闪烁、跳跃。而那高低起落、悠扬悦耳的鸟鸣在阳光的涂抹下，仿佛也闪烁着迷人的佛光，继而化作阳光般灿烂、春风般和煦、晨露般清澈的法音。每当这时，我就感觉自己已然变成阳光下的一棵菩提树，沐浴佛光，而那鸟鸣就如一脉脉清泉，丝丝缕缕注入我的胸膛，润泽心田……
心情烦躁时，我们不妨听听鸟鸣，仙乐飘飘的鸟鸣是一剂下火汤，清心去火，心情自然舒畅；生活苦闷时，我们不妨听听鸟鸣，梵音萦绕的鸟鸣是一味醒脑药，提神安魂，情绪自然安宁。细细想来，鸟声又何尝不是我们身处纷繁都市而呼唤田园的心声？它从胸腔迸发，于梦中萦绕，真情豪迈，充溢清芬，亘古晶莹而纯净！
（作者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、湖南省作协会员。已在《黄河文学》《散文百家》《读者》《湖南文学》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700余篇。出版有散文集《淌过诗人的河流》。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