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释延宽
逝者如斯,不舍昼夜。转眼间,我来北京乐佛寺已经十年了,这十年里,我深知建寺安僧、弘法利生的诸多不易。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就会想念少林寺,想念慈爱的师父——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大和尚。在我眼里,师父亦师亦父,他对我的言传身教,值得我用一生来学习。
我出生于福建省宁德市柘荣县的一个乡村,父母是勤劳善良的农民。在我们家乡的周围,有很多佛堂,每逢初一、十五,以及春节期间,就有很多善男信女到佛堂里烧香拜佛、祈福许愿。小时候,我就对佛堂里的佛菩萨很敬重,喜欢那种香雾缭绕的气氛。初中毕业后,我经常到附近的一些寺院里参观,寺院的法师和居士们都很友善,还有几位老和尚,经常给我拿吃的,让我觉得寺院就像家一样。
渐渐地,我对佛教越来越喜欢,也听很多人讲过嵩山少林寺,说那里不仅是佛教圣地,还是武术圣地。少林寺的禅武文化,深深地吸引着我。2001年,我征得父母同意,背上行囊,只身前往少林寺。我准备在少林寺习武,缘分到的话,就在那里出家修行。几经辗转,我终于到了少林寺山门前。当看到康熙皇帝亲自题写的“少林寺”三个大字时,我的心中充满了激动与欢喜。苍山古寺、溪水潺潺,少林寺的环境也深深地吸引了我。再看到一些穿着僧衣的出家人,进进出出,一身正义与坦然,我觉得这个地方,就是我应该来的地方,我暗暗下定决心,一定要留在少林寺。
因缘具足之际,在少林寺延松法师的引荐下,我有幸留在少林寺,一边习武,一边学习佛法,倍觉身心安住。这样的生活,正是我所追求的啊!2003年的一天,延松法师带着我去见师父释永信方丈。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,我心里竟然一点儿也不紧张,觉得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。师父慈爱地笑着问我:“你从哪里来的?在寺院住了多久?”我连忙回答说,从福建过来的,在寺院住两年多了。师父说,他之前也听延松法师说了,并已为我取好法名:延宽。“这个宽字,是宽容的宽,是宽广的宽,希望你能宽容待人,学识宽广”,师父这么跟我说,听得我满眼泪水。
师父一向注重对僧人的教育培养,希望每位僧人都能成为真正的僧才,能荷担如来家业,更好地弘法利生。同样,师父也让我多去参学,向善知识学习,拓展视野。于是,我到福建省福鼎市甘泉寺学习佛事、佛教仪轨、梵呗等,在那里住寺参学了两年。2005年,我再次回到少林寺,师父又慈悲开示,让我先学后参、饱学饱参,提出我需要系统地学习佛教知识。当时,师父说了一句话,“修行是一辈子的事,一定要广学多闻”,这让我一直记忆犹新。随后,师父推荐我去河北佛学院读书,时任院长是明海法师。我在那里上了四年学,主修唯识学。
2006年,经师父同意,我前往江西靖安宝峰禅寺受具足戒。戒期期间,我一直亲近三师,获益匪浅。当时一诚长老担任戒和尚,戒全长老担任羯磨阿阇黎,传印长老担任教授阿阇黎,可谓是因缘殊胜。等我受完具足戒,回少林寺谢师,并向师父汇报自己的所学所思所悟之后,师父开示道:“你已经受完具足戒,就是正式的比丘,以后要多为常住发心,护持好道场。这几年在河北佛学院好好读书,别胡思乱想,要安住身心。你修学的道路还很长,慢慢熬吧!”后来,师父出了一本禅语录,其中有一句是:“禅是什么?别胡思乱想就是禅!”师父的话,总是那么精练,却言之有物、切中肯綮。
2008年,我从河北佛学院毕业后,师父就安排我到少林寺下院——新密超化寺,协助延松法师一起复建道场,建寺安僧。在多次与延松法师一起去办理各种手续时,我才深刻体会到求人办事的难处,才知道师父为了护持少林寺那么大的一个道场,吃了多少苦啊!我回寺院见师父时,向他诉苦,说在寺院真是不容易啊!师父开示说:“受罪,了罪;受不了,了不了!”我铭记于心!
超化寺的大雄宝殿奠基之后,师父就让我回少林寺了。记得当时师父这样对我说:“少林寺不是没人才,是人才不够用,你回来吧!”回到寺院后,师父安排我到少林文化培训班(少林文化学院的前身)担任教务长,当时有四十多名学生。2009年,少林寺举办了两个大型活动,一个是“少林问禅·百日峰会”,一个是“首届嵩岳论坛——中原文化与中医药研究国际学术大会”,师父都让我负责会场统筹、现场维护等工作,以历练我的办事能力。成立少林文化学院,举办“少林问禅”“中国佛医高峰论坛”等活动,是师父为了荷担如来家业、发扬宗风、培养僧才、光大少林的睿智之举。师父一直注重历练徒弟们,只要有机会,就会给我们提供,让我们从中受益。
记得在“少林问禅·百日峰会”期间,我感到自己的能力有限,有“打退堂鼓”的想法。师父得知后,勉励我说:“谁都不可能样样精通,经验是靠积累的。做事不仅需要能力,更需要坚持,坚持下来你就收获了、受益了。”就这样,我咬着牙坚持下来了,也先后接触到汤一介、楼宇烈、方立天、王尧等多位国内顶尖的教授、学者,自己也受益匪浅。在做完这些事之后,我才明白师父之前说的“饱参饱学”之意。从接人待物,到说话办事,处处皆有禅机,师父的良苦用心,让我感动不已。
2010年,少林寺举办“庚寅年三坛大戒传戒法会”,师父让我担任引礼一职。在此之前,师父把我喊过去,让我提前熟悉戒场的规矩、流程,到时配合好开堂大师父。这次传戒法会,我是全程参与的,既感到非常震撼,也很有荣誉感,觉得在师父的带领下,少林寺能举办这么大规模的法会,确实是难能可贵的。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的传印长老,担任本次传戒法会的戒和尚。再次亲近传印长老,我也心生法喜。记得一位居士做的饭菜符合传印长老的口味,师父把我叫过去,让我负责每天把饭菜端到传印长老的房间。因为这个机缘,我得以多次聆听传印长老的开示,受益无穷。而师父对老和尚的关心与敬重,也值得我们尊重和学习。
外面的人都以为少林寺传授三坛大戒法会,师父会担任“要职”。而实际上,每次少林寺举办三坛大戒法会,师父都甘愿做幕后的“英雄”,甘当传戒法会中的“保障人”。他悉心聆听老和尚及诸山长老的各类建议,多次告诫我们要发长远心、精进心,以更好地护持戒场。2013年,少林寺举办“癸巳年三坛大戒传戒法会”,礼请清德长老担任戒和尚、智海长老担任羯磨阿阇黎。师父让我担任陪堂二师父,配合开堂大师父,协调寺院的相关资源,为戒场提供助力和保障。记得有一天,寺里突然下冰雹。正当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,师父给我打电话,说担心戒子会感冒,让我去少林药局准备一些药物,以备不时之需。后来,还真有几位戒子感冒了,幸亏有提前准备好的药物。师父总是那么地细致,考虑问题总是如此周全。
传戒期间,智海长老曾开示道:“过去求戒,三年不一定能求得。现在的人有福报,求戒得戒,不像以前那么难。你们的大和尚慈悲,专门提到,凡是能来求戒的,就令其满愿。这是菩萨心肠啊!”正如智海长老所言,师父有一份菩萨心肠,对我们这些徒弟,不管是在生活上,还是修行上,都是呵护备至的。2016年,少林寺举办“丙申年三坛大戒传戒法会”,礼请正法长老(时年85岁)担任戒和尚,宗才长老(时年101岁)担任羯磨阿阇黎,广慈长老(时年97岁)担任教授阿阇黎。师父安排我担任引礼,让我好好亲近这三位长老。师父当时跟我们这些引礼开示道:“这次传戒,我们礼请了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,三人年龄加起来快300岁了。你们一定要多亲近他们,好好培植一下福报,这样的缘分是很难得的!”师父对我们,总是慈爱有加,只要有机会,就提供给我们,以便更好地历练我们。
2012年,师父安排我到少林慈幼院负责总务工作,跟来自不同地方的孩子们打交道,以长养自己的慈悲心和包容心。2003年,少林寺与河南慈善总会发起“千名孤儿救助活动”,救助河南省内的1039名孤儿。这些孩子中最小的4岁,最大的15岁。少林寺向这些孤儿每年提供560元救助金以及日常用品,以解决孩子们的生存与读书所需,直到他们18周岁。师父发大善心、行大善行,深深地感染着我们这些徒弟们。到了慈幼院之后,我制定了作息制度,把孩子们的时间进行了细分,比如早上要起床跑步、打扫卫生,上午和下午要上文化课,中午要午休,下午放学后要集体看《新闻联播》,等等。
我向师父汇报在慈幼院的工作情况后,他非常认可,鼓励我拓展思路、开阔视野,把孩子们带好。期间,师父经常到少林慈幼院看望孩子们,他给我们开示,办慈幼院是佛教的慈悲思想使然,以更好地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人才;我们既是孩子的老师,也是他们的家长。师父要求我们怀着一颗慈悲心对待孩子们,注意培养孩子良好的生活习惯,如按时作息、合理饮食、劳逸结合等。师父还强调,一定要注意做好一些孩子的心理引导,对一些“青春期”的孩子,要做好青春期心理教育。按照师父的要求,我们定期请来心理学老师,给孩子们做相关的讲座。师父的慈悲心,播撒在慈幼院的孩子身上。比如,每年春节时,师父会到慈幼院,给孩子们发红包,观看孩子们的节目表演;师父早已将自己融入慈幼院,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,总是欢声笑语。从我的角度来看,师父最开心、最纯真的笑容,应该是在少林慈幼院。
2013年,少林寺三坛大戒传戒法会结束后,师父又安排我到少林寺客堂担任知客,在客堂的几个月里,我深感接人待物的不易,也体会到师父为了培养我的良苦用心。有一天,师父把我叫到跟前,微笑着说:“你快三十了吧,老大不小了,该做点难事了!”正当我觉得好奇,想问师父啥是“难事”时,师父接着又说:“北京有个寺院,你去接吧!”我感觉到脑袋“嗡”地一声,毫无前兆啊!我没多想就回答说:“我不想接,我想自在点儿!”师父一脸严肃地说:“佛教的事业你不干,谁来荷担如来家业呢?”师父这么一说,让我一下子竟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,呆在那里不知道咋弄了。师父又慈爱地说:“出家人应该以担当佛教事业、弘法利生为己任,庙要守,久住有缘。你去吧!”我没办法,只得应允。就这样,师父让我找寺院的殷主任,让他帮我对接好去北京那座寺院的事。
到了北京,我才知道师父说的这座寺院名叫乐佛寺,位于房山区十渡风景区内,由张松洲居士发心所建,2013年才建成。乐佛寺的建寺初衷是“快乐学佛,以便更好地、快乐地生活”,故名“乐佛寺”。到了乐佛寺,我是两眼一抹黑,好多事都不知从何入手。乐佛寺虽然有几座殿堂,但僧人的寮房未建,配套设施也不完全,跟我一起过来的几位师兄弟,也都先后离开了。特别是在冬天时,天寒地冻的,乐佛寺内是没有水的,需要到山下拉水。刚来的时候,寺内只有几张铁皮床、几床被子,我们冻得受不了,只能靠打坐来取暖,将就着休息。于是,我三番五次地向师父“求救”,他都耐心地帮我化解了。
在寺院管理上,师父经常向我传输他的经验。比如,师父让我注重寺院的“软实力”建设,让我多举办活动,除了一些法事,还要做一些文化交流方面的事。我在乐佛寺,先后举办了多次雅集活动,效果还都不错。师父说,乐佛寺位于京畿之地,位置优越,经济基础好,一定要引导信教群众正信正行,遵守宗教政策法规;发挥寺院民主管理委员会的作用,协调处理好与当地群众之间的关系;能管理好乐佛寺,就能更好地弘扬与传播少林文化,服务好当地社会。我把师父的建议一一落实,果然大有裨益。通过一系列的尝试,我深深地被师父的领导智慧和管理艺术所折服!
记得有一次,我实在是受不了啦,就给师父发信息,说我真的是不想呆了,退却了道心,请师父让我回少林寺。怎知,师父给我回信息说:想跑?跑到哪里去?好好呆着吧,呆着呆着,你就不想跑了!这让我突然想起师父的那句“庙要守,久住有缘”的话。于是,我咬咬牙,一个冬天过去了,两个冬天过去了,三个冬天过去了……一晃,我已经来北京乐佛寺十年了!
“道是要守,庙更是要守,少林宗风,以苦为药,勇为担当资身进道,成就法财。以此善法,住持一方。”师父经常这么跟我们开示,鼓励我们坚定道心,护持好修行的道场。有人问我:“你在乐佛寺有什么功德呢?”我回答说:“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功德,只知道如是坚守,十年过去了!”其实,师父在少林寺又何尝不是坚守呢?他老人家一晃在少林寺修行40多年了,这种道心,对我们而言,是最好的榜样和标杆!
因为师父的思想很超前,他为佛教界、为少林寺做出了很多积极的尝试,有很多都是创新之举,比如他发起“少林问禅”系列活动、倡办“少林学”学术研讨会、推动少林文化“走出去”、举办海外少林文化节等,很多时候成了媒体和社会各界关注的热点。网上对师父有很多非议,有些内容一看就是造谣中伤,甚至是捏造事实、恶语相向。我亲近师父二十余年,对网上的一些非议,我觉得“智者不迷”,人云亦云就是搬弄是非,而师父也经常以“是非以不辩为解脱”来应对,这同样是一种大智慧。
因为师父,我在求法的道路上有了导师,在修行的道路上有了依怙,这是我的福报,我也一直珍惜不已。我作一偈,供养给师父:“般若无碍眼,智者常亲近。有师为导引,不为迷路人。”
(作者系少林寺下院——北京乐佛寺住持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