绍隆佛种,续佛慧命,勇毅前行——我的师父释永信大和尚

◎释延芷


甘做灶后僧,默然熬三昧。

醍醐甘露出,供养诸众生。

2024年春节已过,看着十年前我自写的箴言,我鼓起勇气提笔写下这个标题。转眼间,我到兰若寺也五年了。出家十九年,“我心中的师父”是我言语文字难以诠释的师徒之情。他是我的恩师,人生抉择中给了我法身慧命;他是方丈大和尚,用发心和担当带领少林寺走向世界;他是导师,鼓励我领众熏修,甘做众生牛马普度众生;他是长者,耳提面命,爱徒如子……他就是我心中的那盏明灯——我的师父信大和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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释延芷法师与释永信大和尚


我出生于江苏泰州一个农村家庭,是家中独子,父母坚持烧香拜佛,是虔诚的在家居士。高考结束,在母亲的不舍中,我跟随相识多年的明悟法师到浙江佛学院出家、求学。2008年夏季,我来到向往已久的少林寺拜山礼祖,从甘露台到达摩洞,我三步一叩,虔诚礼拜。下山途中,侍者通知和我结伴而行的延沛法师,说大和尚在等我们。来不及洗去浑身的泥垢,我们便匆忙下山。不知道闻名世界的少林寺方丈该是何等威严,见面又该如何应答……一路上,我心中忐忑不安。到了西院,师父热情地泡茶让座,言语间仿佛是一位家中长者见到游学归来的孩子。谈话中,师父问及了许多我们在中国佛学院的学习情况,以及我们对当下一些佛教现象的想法。我问及师父领众熏修的要领时,师父坚定地说,要有责任心,作为少林寺的方丈,他要对少林寺的下一个1500年负责任。那朴实的语言,让我当时就恍惚了,心中五味杂陈,感叹师父的担当,感叹自己这些年福报不够,辗转大半个中国,出家四年才得以亲近师父。接近两个小时的谈话,我们聊了很多,走出方丈室,屋外已经站了许多等候的信众。我知道师父不是偏爱我们,而是对当代年轻僧才的珍惜和厚爱。从那时开始,我每年寒暑假辗转河南、江苏、浙江、北京,即使买着站票都要到少林寺拜望师父。他是我的恩师——信大和尚,人生抉择中给了我法身慧命。

2011年上完六年佛学院毕业后,我面临着去哪里常住的困惑。一方面,我是雪窦寺两序大众排队送出山门求学的“骄傲”,于情于理是要回浙江的。但彼时的我,心中却对师父、对少林寺起了“执念“,认定了我要到少林寺去,要把这一领方袍发挥出最大的价值。至今我对雪窦寺常住及藏大和尚对我的慈悲成就和“释然放行”,依然心怀感恩。

2011年6月,我从中国佛学院毕业后,来到少林寺常住。我接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到藏经阁负责整理古籍工作,师父还给我安排了“藏主”的职务。进入藏经阁我才知道,师父带领四众弟子将少林文化传播至世界各地有多么不容易,文化传承需要空间及实物承载,可是少林寺历史上多次被毁,藏经阁更是在军阀混战中被一把大火化为灰烬。搜集与少林相关的文字记载,恢复少林藏经阁是整理挖掘少林寺千年传承的第一步。师父多年来一直坚持用自己的供养金,陆续收集各类大藏经、功夫典籍、医药、堪舆、佛经批注等各类古籍,其中有不少还是孤本。 2013年8月,少林寺藏经阁(图书馆)入选“第四批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名单”。少林寺藏经阁目前馆藏古籍3万多册,其中善本近6000种、20000余册,禅医药典籍、武术功夫秘籍收藏量在全国图书馆行业排在前列。“欲流之远者,必浚其泉源。”少林寺成为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,也标志着少林寺藏经阁古籍保护进入了一个新阶段,为下阶段少林文化的研究及少林大数据的建立奠定了扎实基础。师父用自己的发心和智慧带领着少林寺四众弟子,将少林文化的点点滴滴收集起来,整理到少林寺藏经阁中,并且将少林功夫秘籍公布于世,这是菩萨济世的胸怀。

2011年8月,为了让寺院武僧和出家众成为传播少林文化的合格人才,师父让我牵头参与“少林文化学院”筹备事宜,以培养更多僧才。同时,他多次召开寺院全体大会,开导年轻僧人要努力学习,支持理解创办文化学院,并且师父亲自为学僧传授沙弥戒、分班。师父曾给我们开示了创办少林文化学院的初衷,主要还是为了培养僧才、绍隆佛种,以更好地续佛慧命,荷担如来家业。师父的这种情怀与格局,让我们赞叹不已!

于是,我们几位刚从佛学院毕业的小师兄带着一大帮小师弟,上殿,过堂,上课,自习,少林文化学院如火如荼地开班了,学僧多达一百五十多人。师父将“少林寺的半壁江山”交到了我手中,我丝毫不敢懈怠。可能是心中的那根弦绷得太紧了,有一段时间总是精神恍惚,听不清人说话,师父见我总开玩笑地问我:“没有人踹你的门吧?”师父是担心我这文僧被武僧“欺负”了吗?多年之后,看到师父撰写的《少林习武戒约》,我猛然醒悟当年的“玩笑”,不仅仅是师父对我身心的关怀,更多的是对文化学院创办要在立德修为上下功夫的期望。现在十余年过去了,那批学僧中有四十多人通过寺院的资助,拿到了河南大学的大专和本科文凭,不少武僧扎根海外,有的已经成了少林寺武术传承的核心力量,有的已经成了寺院的执事。我理解了当年师父让我“牵头”的价值所在,在师父的带领下,我们俯身低头、埋头苦干,成就了这一批僧才。

2013年,因为少林慈幼院管理岗位缺人手,师父安排我到慈幼院“帮忙”,我去了才知道师父的艰辛。慈幼院成立于2004年,当时慈幼院有110十多个在院学生,大的已经上大学,小的才上幼儿园。孩子们的年龄跨度覆盖整个学龄,所在学校分布广,班级多。27岁的我突然成了一百多个孩子的“监护人”,我的担子更重了。每每遇到困惑与委屈,我到师父身边汇报工作,师父总嘱咐我,这些孩子不容易,要用心照顾。于是,我埋下头继续回到慈幼院与孩子们“斗智斗勇”,陪伴着他们成长。一年后,初中毕业班有四个孩子被保送进省重点高中。这时,师父笑着对我说,“回来吧,这回给你个好活。”

少林寺历史上有转轮藏,后被毁。在师父的精勤护持下,少林寺转轮藏恢复完成了,但代表当代文化气息的大藏经还没有。师父对传统文化一直是继承和发扬的,并经常告诫我们这些弟子们,不要忘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,那些都是宝贵的精神财富,如书法、绘画、雕塑、碑刻、中医、古籍、各类非遗技艺等。2013年年底,师父把我叫回寺院,对我说:“少林寺转轮藏已经建好了,准备收藏万人同抄的《大藏经》留给后世。趁着现在的书法名家还有很多,你找一些有代表性的书法家,请他们给咱抄写吧!”师父想尽快启动“万人同抄大藏经”工程,号召一万位当代高水准的书法家抄写大藏经,存入转轮藏,为后人留下当代人的“唐人抄经”。

师父多次提到,《大藏经》代表着佛教的真如智慧,凝聚着佛教文化的精华,一定要用质量上等的纸与墨来完成抄写工作。在师父的敦促下,我开始奔波泾县造纸厂,到北京寻墨。2014年年初,少林寺面向全球书法爱好者发起“万人同写万卷大藏经”活动,全球海选一万人,每人限抄写一卷。2015年3月21日,农历二月初二,师父率众在少林寺鼓楼前,举行了转轮大藏经“万人抄经”启动仪式,来自海内外的法师、居士、书法家、社会名流、文化名人等千余人出席启动仪式。师父在启动仪式上向全世界书法爱好者发出号召,少林寺转轮大藏经“万人抄经”活动以《清敕修大藏经》为基础,遍查历史上刊刻和手写的所有经藏,收录汉传、藏传、南传之典籍,力争做一部有史以来最完整的佛教三藏合集,永藏少林,流传后世。随后,世界各地的优秀小楷作品如潮水一般涌向少林寺。大藏经的抄写工作逐步推进,同时繁重的接待也让我应接不暇,抄经人员募集工作反而懈怠了。

有一次,师父在找我谈话时问我:观音菩萨的千手千眼是如何而来的?我茫然不知如何回答。后来,随着抄经工作的逐步开展,我慢慢理解了师父的言外之意——万人抄经工作必然会完成,只是时间长短而已。师父想让我在这件事中磨砺,让千千万万位笔耕不辍乃至默默无闻的优秀书法家们在历史中留名,让当代书法作品流传后世,让佛法真谛滋润众生。师父是让我搭台与众生结缘,成就书法家们,成就后人,也成就这一部少林寺“转轮大藏经”,这部大藏经就是师父心中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。这就是我的师父,他是我心中的导师,鼓励我领众熏修,甘做众生牛马。

师父做事格局高远,没有惊世骇俗的语言,但他果敢、隐忍的为人处世之道,深深地影响着我。2015年7月,那年我三十周岁,师父被网络上的诽谤恶搞,少林寺广大僧众觉得受到极大的侮辱,强烈要求发声。师父知道后,非常自信地对弟子们说:“万事以不辩为解脱。”对于网络上的事,师父很淡定、很坦然,该吃饭时吃饭,该休息时休息,真乃大禅师,“饥则食,困即眠”。我问师父,为何能临危不惧、淡然轻松。师父说:“心中无事,则有底气,也不必去辩驳什么,真相自会水落石出的。”后来,也正如师父所言,真相大白于天,河南日报专门发文澄清了网络上的种种不实。唇枪舌剑间,师父却慈悲低眉,闭口而行,这样的忍辱,当下难寻。


周口兰若寺


2019年中秋前夕,师父给我提及兰若寺事宜,师兄延嘉法师在扶沟发心恢复重建了兰若寺,但政策不允许一人担任两寺住持,兰若寺需要有人去继续发心。我考察过后,对这个豫东平原的农村小庙并不看好,生活有时候都难以为继,村里都是坑洼的土路,信众信仰繁杂,如何在那里弘法利生,我心中摇摆不定。师父却坚信我能担当起兰若寺的这个家业,鼓励我说:“豫东地区需要年轻僧人去发心,这个寺院是少林寺的法缘,传承不能断。”最终,在2019年9月14日,我鼓足勇气孤身一人抵达扶沟县兰若寺,开始我在这里的住寺修行生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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释永信大和尚到兰若寺调研


2020年新年的疫情,让我陷入了烦恼之中,疫情严重,寺院双暂停,我一人独守寺院。过年时,师父跟我打电话,问我有没有吃的。我知道师父当时也很难,强撑无畏地说着没事。师父听完,半晌没有吭声,然后平静地说:“你在那边受苦了,再坚持一下,会好起来的。”我当时就泪目了。这样的关心像极了我那远在老家的父亲,不轻言牵挂,却润物无声。随着疫情反复,寺院三年来几乎不能正常开放,中间夹杂着7·20洪灾,寺院状况可谓是“千疮百孔”。寺院关门了,但破败的寺院、居士们对佛法的渴望,不允许我颓废放弃。在师父的鼓励下,我重振旗鼓,租赁了当地的一些荒地,留作兰若寺后备发展用地;我将每年的四月初八日定为“慈善助学日”,资助当地的困难学子;整顿寺院环境,规范寺院管理,恢复寺院正常宗教活动;为老百姓修路建言献策,最终政府牵头,寺院拿出启动资金,完成了全村主干道的水泥路建设;7·20洪灾期间我效仿师父的慈悲大爱,将兰若寺为数不多的钱物全部捐到抗洪一线;一年后贾鲁河全面整顿,政府鉴于我抗洪期间的善举,支持我垫平了寺院周边二十余亩的大荒坑。这四年来,在师父的言传身教下,我深知作为出家人最关键的就是要对得起自己身上这一领方袍,为佛教的传承与发展、为弘法利生事业贡献自己最大的力量。


周口兰若寺


已入佛门十九载,我庆幸遇到了我的恩师,每当遇到困难、有了困惑时,回到少林寺给师父磕个头,烦恼便立刻烟消云散,接着出门继续风雨兼程。这就是我的师父,他视徒如子,我对他恭敬顶礼不敢逾矩……

这就是我心中的那盏明灯——我的师父信大和尚。

(作者系少林寺下院——周口市扶沟县兰若寺住持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