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大心,行大愿,赓续禅门宗风——我的师父释永信大和尚

◎释延慈

记忆回到1999年8月20日上午九时,少林寺举办释永信方丈晋院仪式。当时,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吴阶平先生、全国政协副主席万国权先生等领导,以及当时德高望重的本焕长老、传印长老、佛源长老、惟贤长老等诸山长老,皆见证了这一庄严神圣的时刻。而当时作为侍者的我,也一直在师父释永信法师身旁,欢喜地目睹了这一殊胜的时刻。

不知不觉间,我已经出家修行三十余年,在寺院的生活也将继续下去,终其一生。作为我的人生导师和皈依师父,释永信大和尚给了我太多谆谆教诲与殷殷期许,让我坚固道心,勇猛精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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释延慈法师与释永信大和尚


我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,出生于辽宁省葫芦岛市南票区,当时居住的是矿区,后来被拆后重建。我的父母都是勤劳善良的职工,家里还有一个姐姐、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。1981年,当时正在上初一的我,因为看了一部风靡全球的《少林寺》,便萌生了前往少林寺的念想。直至1986年年底,上高二的我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,向父亲表达了我想去少林寺习武的意愿。没想到,父亲并没有阻拦我,还对我说男孩子要强身健体,到少林寺学武也是一个正经事。就这样,我带着父亲给我的车费,从辽宁锦州坐火车到北京,再到郑州,最后再坐大巴车到登封。一路上的颠簸劳累,并没有打消我对少林寺的憧憬与希冀。

到少林寺后,我认识了当时正在教授少林功夫的永亭师父,就跟着他学习少林功夫。1987年,我又回到老家,在家人的安排下,上了两年大专。1989年春节过后,我再次背负行囊,前往少林寺继续跟永亭师父学武。1989年5月,永亭师父将我推荐给师父释永信法师。第一次见到师父,他的法相庄严,宛如一尊弥勒佛,让我对他产生强烈的恭敬心,并深感他身上具有威德,是一位可以依怙的师父。

师父见到我,就问我:“听说你练过几年少林功夫,有些底子,想不想出家呢?有没有跟你父母商量过?”我连忙说:“想出家呢,就是喜欢出家人的生活,跟父母商量过,他们也同意了。”师父说:“你来寺院也有一段时间了,听几位法师反映,你做事很踏实,也很认真。今天我给你取个法名,就叫延慈吧!”我听完师父的这番话,“扑通”地一声跪在地上,忍不住泪流满面地说:“感恩师父慈悲,感谢师父恩赐法名!”师父又开示道:“佛教里讲,慈心拔苦,悲心予乐。希望你广结善缘,广行善法,延灯续焰,慈护众生。”“延慈”,即“延灯续焰,慈护众生”之意,师父真是一位慈悲的智者啊!师父又赐我法号“雪印”,比喻像禅宗二祖慧可一样,传佛心印。而在少林寺立雪亭里,就悬挂着乾隆皇帝当年为少林寺题写的“雪印心珠”匾额。随后,师父安排我到少林寺客堂,跟知客师父负责接待,熟悉一下寺院的各项事务。


空相寺山门(图:王海涛).JPG

空相寺山门(图:王海涛)


我本来准备于1989年6月去一家寺院受具足戒的,后因种种原因,未能成行。师父一直鼓励我们几个师兄弟要“饱参饱学”,趁着年轻要多学知识,多去外面参学、行脚。在师父的推荐下,我先后到浙江、广东等地朝山、行脚、参学,并在广东省汕尾市普照寺常住几年。这个寺院应该是国内最小却又最完整的寺庙之一,仅有一个四合院大小,供奉着达摩祖师像,日常的佛事活动都能正常开展。1998年6月,我回到少林寺,向师父禀明想尽快受具足戒一事,师父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,并说随时可以为我开号条,去合适的寺院受具足戒。1999年农历二月初七至三月初七,潮州开元寺举办三坛大戒传戒法会,在师父的推荐下,我前往该寺受具足戒。圆戒回寺后,我去见师父,以谢师恩。师父开示道:“你现在已经受过具足戒,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出家人了,好好发心吧!只有发大心,行大愿,才能荷担如来家业,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坚实,也能自受益!”接着,师父便安排我担任侍者,做些事情。当时,我对师父升座方丈感到非常欢喜,因为师父是众望所归、实至名归的,党和政府对师父是高度认可的,而师父也是少林寺历史上最为年轻的方丈。

师父是位勤俭节约、朴实本分的出家人,但他却一直注重僧人的形象,为佛教界争取自身权益、维护出家人的形象等奔走呼吁。我在给师父担任侍者的几年里,深知师父的辛苦与不易。师父每天都很忙,重复的接待工作似乎一直没有停止过,经常错过了吃饭的时间。师父在饮食上也从不挑剔,从未给自己开过“小灶”。师父是一个非常注重礼仪的人。有一次,师父让我去叫一个人到他那里去谈事。我过去了,就对那个人说:“师父让你过去呢!”结果,我回去半天了,那个人也没过去。师父就问我:“你是怎么跟人家讲的?”我就说“师父让他过去”,师父微笑着对我说:“你这是不知礼数啊,你应该说,‘请他过来’。”然后,我又跑过去对那个人说:“师父请您过去谈点事呢!”没想到,他立即起身,跟我一起去见师父了。


空相寺内的达摩塔(图:邹相).JPG

空相寺内的达摩塔(图:邹相)


住寺、僧装、素食,这一直是师父出家后坚持的“三大铁律”,从未有任何改变。不管是在寺院还是出去办事,师父永远都是一身僧衣,从来不穿便装(他也没有便装)。他说这是出家人的行持,僧衣就是出家人的“名片”。师父自1998年3月开始,连续当选为第九届、第十届、第十一届、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。作为宗教界人大代表,师父积极为宗教界奔走呼吁,多次通过提交人大建议案,维护宗教界的权益,如《关于佛道教寺观土地确权登记的建议》《明确宗教财产权属,保护宗教界合法权益》《重视城市佛道教文化生存空间的建议案》等。正是有了师父这个模范和榜样,我在三门峡空相寺期间,也曾连续写了10年的政协提案,最终将文物部门长期封存的“达摩造像碑”迎回寺院。该碑文完整地记述了达摩大师行化故事,上面还刻有国内画家最早所画的达摩画像。这对研究达摩文化、达摩信仰等方面而言,可谓意义殊胜。

2001年年底,师父把我喊过去,对我说:“你在少林寺出家修行也有多年了,之前也到过很多名山大寺参学、常住。现在有一个缘分,三门峡熊耳山空相寺,需要少林寺派僧人过去管理。你想不想去呢?”我当时没多想,就说:“听师父您的安排,出去锻炼一下也挺好的。”就这样,在2001年12月18日,我带着延康法师等三人,一起到了三门峡空相寺。本来想着就是过去住一段时间,没想到一下子常住到现在,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。


空相寺内的达摩殿(图:邹相).jpg

空相寺内的达摩殿(图:邹相)


空相寺,位于三门峡市区东50多公里处的陕县(现在为陕州区)西李村乡。据《陕县志》记载,空相寺是与白马寺同一时期建造的佛门圣地,是中国最早的寺院之一,距今已有1900多年的历史。听师父说,1992年时,他就来空相寺调研过,这座寺院与少林寺在历史上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达摩大师在少林寺后山面壁九年,首创大乘禅宗,被誉为中国禅宗初祖,之后到空相寺留下“只履西归”的千古佳话。1994年时,空相寺就对外开放了。此后,当地政府曾多次与师父商谈,希望少林寺派驻僧人到空相寺。师父做事一直很细心,考虑问题也很周到,当机缘成熟的时候,他才会下决心去做一件事。师父让我到空相寺,应该也是考虑很成熟吧,但对我而言,刚到空相寺时,面对寺院破败的状况,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——七上八下的。

刚到空相寺时,寺院里没有一座像样的大殿,只有三间空间不大的瓦房可供居住,冬天时也只有一个煤炉。我跟师父打电话叫苦,师父安慰我说:“吃得苦中苦,方能守住庙。庙是要靠发心守出来的,有困难慢慢解决,不要退失了道心。”师父这么给我“打气”,我只能“满血复活”了。2002年正月十六,师父带着师兄弟们来到空相寺,为山门奠基仪式主法。看到师父的身影,我两步并作一步走,还没走到师父跟前,就给师父顶礼了。师父过来搀扶起我,慈爱地说:“让你受苦了,没事哈,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,总会越来越好的。”空相寺山门奠基仪式之后,师父又跟我一起仔细地察看了寺院的建设情况,鼓励我一定要发长远心、行大愿,想办法把空相寺建设好,成为当地的一方弘法净地。


空相寺每年举办达摩祖师纪念大典(图:李嘉).JPG

空相寺每年举办达摩祖师纪念大典(图:李嘉)


师父对空相寺的定位很精准,这么多年来,我也一直按照师父的定位和方向,有序地推进各项工作。2002年农历十月初五,空相寺达摩殿举行开光法会,师父再次带领少林僧团过来,为法会主法。当时,师父就提出空相寺为“达摩圣迹,禅宗祖茔”,而少林寺为“大乘圣地,禅宗祖庭”,很显然,空相寺和少林寺是一脉相承的。对空相寺未来的发展,师父也提出“弘扬达摩文化,传承禅宗法脉”的清晰定位,从这里也能看出师父的良苦用心。期间,师父还提出举办“空相寺祭祖庙会”的想法,将每年农历十月初五达摩祖师诞辰纪念日,与当地的传统庙会结合起来,以更好地传承与弘扬禅宗文化。当年农历十月初五,我们就举办了“首届达摩祭祖庙会”,影响力很大,当地政府也很认可。此后,按照师父的建议,我们将“达摩祭祖庙会”改为“达摩祖师纪念大典”,已经连续举办了22届。我按照师父的训示,将达摩纪念大典一直坚持下去,确定以“达摩禅”为中心的发展方向,也给空相寺带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。我自己也觉得,“达摩禅”其实就是“少林禅”,达摩大师提出大乘禅法,将跋陀禅师的“三藏心禅”思想进行了完善与提升。而达摩大师的大乘禅法与少林文化相互融合,最终形成了圆融无碍的少林禅法,更有利于少林文化、禅宗文化的弘扬与传播。

师父多次跟我们这些师兄弟讲:久坐有禅,久住有缘。他希望我们都能守住自己的一份初心,在少林寺修行的法师要能忍受得了青灯古佛的生活,在外面管理寺院的法师要能承受得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和困难。在寺院建设上,师父尤为重视文化建设,除了办内资、建网站、利用新媒体弘法,师父还通过举办少林问禅、中国佛医高峰论坛、少林学学术论坛、无遮大会等文化形式多样、内容丰富的活动,来实现弘法利生、饶益有情的愿力。师父还安排时任少林寺《禅露》的副主编李锐锋先生,为我们编一本内部报纸《空相寺》(后来改为内资《达摩文化》)。师父说,文化建设是寺院管理工作的一部分,一定要重视。师父于1996年5月创办《禅露》,一直坚持办到现在。我听《禅露》主编邹相先生谈到,师父对《禅露》的要求非常高,每期刊登的文章,师父也都会认真审阅,希望通过这一媒介,更好地弘扬与传播少林文化。2003年,李嘉居士到空相寺,帮着我们编办《达摩文化》,先后出版了60期。


空相寺大雄宝殿内的三世佛(图:王海涛).JPG

空相寺大雄宝殿内的三世佛(图:王海涛)


我一直跟着师父学习,甚至照搬照抄师父的一些管理模式,尽力将空相寺的文化建设做好。2005年,空相寺成立“达摩禅文化研究会”,师父担任会长。2007年,经过与师父商议,我决定恢复农历二月十五的春季庙会,一直坚持办到现在。师父曾开示:“少林文化是在佛教信仰的基础上融合了中国传统文化、倡导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文化,所以少林文化是多元的,而且是一种正在生长的活态文化。”对少林文化的弘扬,师父有着清晰的定位,并形成了以禅、武、医、艺为核心内容的少林文化体系。我也按照师父制定的少林文化体系,将空相寺常住院分为几个功能区域,包括达摩禅修院、禅武院、禅画院等,这样更能传承与弘扬达摩禅文化、少林文化,参与者更为广泛。

师父是一个拥有大智慧的修行人,什么事该做、不该做,他都了然于胸。师父在对弟子的培养上更是煞费苦心,通过各种善巧方便,为弟子们提供学习和成长的机会,培养出一大批僧才,就像师父所言,他的愿望是少林寺“人才如林”。2007年的某一天,师父给我打电话,让我准备好简历和相关文字材料,推荐我到北京大学佛教哲学系研究生班(两年制,一年集中学习两次,每次一个月)学习。我知道,这是师父给我争取到的机会。当时,我年纪偏大了,不适合再去佛学院读书,也没有充足的时间上全日制的大学。师父还经常带我们到国外参访、文化交流,以开阔我们的视野,拓展我们的眼界,提升我们的素养。我先后跟师父一起,到访过斯里兰卡、泰国、韩国、台湾等多个国家和地区。受师父的熏陶与感化,我们空相寺也一直重视僧才培养,先后推荐多位出家人读佛学院,先后向少林寺输送20余位学修兼备的僧人,一些已经在少林寺担任执事。

在少林寺的时候,有师父的谆谆教诲,有师父这个榜样,我们这些弟子做起事来也很得心应手。现在离开师父了,我依然没有脱离师父,感觉距离一点也没有疏远,仍然在师父的指引下奋勇前行。尽管经常会有人非议师父,甚至是在网上诽谤师父,但我都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,始终会坚信师父、护持师父,而对伤害师父和少林寺的行为,我们是绝对不允许的。现在只有在开会、逢年过节时拜望师父,平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,我非常珍惜每一次与师父相处的时光。偶尔回到少林寺,看着师父接待一拨又一拨的客人,听着他跟不同的客人侃侃而谈,对我而言都是一种自受益。每次能有机会跟师父安静地坐一会儿,感觉都是极好的。

师父经常叮嘱我,一定要把空相寺这个道场护持好,因为这是祖师道场,对达摩禅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意义深远。我谨遵师父的教诲,发心一定会全力以赴地把空相寺护持好,不辜负师父的期望与重托。在师父的关心与爱护下,我个人也得到成长与发展,于2007年担任三门峡佛教协会首任会长,并于2011年担任河南省佛教协会副会长。我一直感念师恩,正是师父对我的关心与爱护、鼓励与支持,才成就了现在的我。下一步,空相寺将继续围绕信仰建设这个核心,在每年的“达摩大师纪念大典”活动期间,增加“达摩论坛”“达摩书画展”“空相论道”等内容,从不同的角度对达摩禅的定义进行丰富与完善,并形成本寺僧人学修的方向。

我一直坚信,没有师父对我的培养与教育,我可能还是一位普通的“小和尚”,不会有现在这么大的愿力与担当。把空相寺发展起来,才是对师父最好的回报。我心中的师父,是慈爱而威严的,是隐忍而智慧的。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在师父的教导下成长,唯一的遗憾就是现在离师父太远了,不能经常陪伴在师父左右,聆听他的法音。只要有时间,我最想做的事,就是回少林寺多亲近师父。

发大心,行大愿,赓续禅门宗风,师父用他四十余年如一日的行化,为我们做出表率。跟着师父的脚步,我们在修行的道路上,也越走越远,越走越坚实!

 

(作者系少林寺下院——三门峡空相寺住持。)